(64)珠胎(下)(2 / 2)

不仅如此,许安宗越想越觉心中不安,又疑心当初更换的主考官暗中瞧见了试题,怕是泄露风声。未待人分辨辩解,便以“舞弊欺君”之罪,处以腰斩。

血光染遍午门,秋日的肃杀之意仿佛从天际浸透而下,渗入每一个人的骨髓。

自此,人心惶惶,士子们噤若寒蝉,不敢再提议论时政,连诗词唱和也多半避之不谈。街头巷尾,原本书声琅琅的书院,变得寂寥无声,仿佛一片死寂的荒原。

那些被提拔为朝廷所用的年轻人,如今也个个行走如履薄冰,时刻提防着从天而降的祸患。

有人举荐周述查办此事。周述出身世家,明白自己此刻若贸然应承,必会陷入无尽的风波。于是他便径直上书请辞,称身体有恙,愿在府中调养,不问政事。

许安宗见周述推辞,倒也未再强求,只是冷笑一声,转而任命周遇负责查办。

周遇虽出身镇国侯府,但年纪尚轻,为人持重,举止极有分寸。素来极少参与军事事务,平日结交的士子大多出自寒门,自诩清流,与几个武将的兄长也来往不密切。相较于朝中那些老于世故的权臣,周遇倒勉强算得上是个中立派。

他接旨后立刻着手调查,查探数日后,便呈上了一卷卷证据。

据奏折中所载,那些新科士子竟秘密组建了名为“青衫盟”的组织。青衫者,寒士也。正是那些自视清高的读书人,以此为号,暗中聚集,互通声息。

更令人震惊的是,这些士子竟用奏折夹层传递暗语,其内容多是对时政的不满,甚至有意推举许安宜为新帝,以与许安宗分庭抗礼。

这般胆大妄为的举动,怎能容许?

许安宗闻讯,怒火中烧。恨不能将那些逆贼当场斩尽杀绝。

于是,血洗寒门的命令,悍然下达。

朝中原本提拔起来的寒门士子们,几乎全数被捕。不论证据确凿与否,只要与“青衫盟”稍有牵连,便被斩草除根。许安宜更是毫不留情地被圈禁在宗人府,连那刚满六岁的幼弟许安庆也一并软禁,任凭哭闹哀求,无人敢相救。

许安宗亲自下旨,若有人敢为许安宜或许安庆求情,立刻杀无赦。

这场风波来势如疾风骤雨,倾覆了无数人的前程与性命。曾经被提拔的新科士子们如今人人自危,或被打压,或被驱赶,落得个四散逃亡的下场。而原本被剥夺了权力的世家们,却在这场浩劫中重拾权柄,重新掌控了朝政。

消息传到相思耳中时,她只觉心如乱麻。想到被囚禁的许安宜与年幼无辜的许安庆,她彻夜难眠,眼眶下的青影愈加浓重。

终于,熬不过心头的焦虑,她带着几分不安与挣扎,踏入了周述的书房。

周述听闻相思来访,眉眼间的清冷顿时化作几分暖意,亲自起身迎了出来。“你来了。”他的声音温和,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。

相思站在廊下,隔着微凉的夜风,声音平淡而冷静:“我来找你,是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
周述眸色微暗,笑意微敛:“你说吧。”

“我想知道六皇兄还有弟弟的近况。皇兄一向多疑,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。”她的语气近乎恳求,却掺杂着小心翼翼的疏离。

周述心头泛起阵阵酸楚,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,让他连呼吸都显得沉重。他故作随意地一笑:“好。我明儿便去打听打听。”

相思终于松了口气,微微颔首,转身要走,却听身后传来周述略带试探的声音:“除了这些,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?”

相思顿了顿,脚步微滞,随后低声道:“我听说……那边那位就要临盆了。希望她们母子平安,也好,遂了你们家的心愿。”

周述声音里带着几分冷硬:“那不是我的孩子。”

相思愣住,错愕地转过头来,眸光清澈而探询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不承认那是我的孩子。”周述语气模棱两可。

相思误以为他不过是因那孩子出自妾室,不愿承认。她缓缓叹了口气:“承不承认,那都是你的血脉。你……好好照顾他们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