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62)休生连理枝(下)(2 / 2)

他走到床边,垂眸望着她,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那般遥远。

“我知道你没睡着。”他的声音很低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
相思依旧不动,只是眼睫微微颤了颤。

又听见他说:“你不愿见我,那我去书房了。你注意休息,不要再为这件事伤了身子。”

他的手握住她的指尖,微凉而颤抖,像是执着于一线生机。然而那种温度,很快便消散在空气里。

周述缓缓松开了手,转身离去。房门轻轻合上,仿佛在将两人之间最后的牵连一并隔绝。

相思睁开了眼,目光怔忡。泪水不知何时涌了出来,打湿了鬓边的绢帕。

这场婚事,在外头传得如何绘声绘色,她并不关心。这座公主府里,却始终是一片死寂,如断崖深谷,不见光明。

公主府依旧是从前的府邸,廊下鹦鹉还在,翠羽鲜艳;院中绿植草木繁盛,阴凉翠绿。可人,却不是从前的人了。

周述每日依旧回来,却很少出现在她面前,只宿在书房,偶尔唤来连珠问及她的近况。送来的补品、珍玩、华服如流水般不断。

相思对这些全不在意。至于周述是否留宿在关长滟那里,她也懒得去问,仿佛那些纷纷扰扰与她再无干系。

她终于明白,他终究还是走远了。那条路,他要披荆斩棘,踏血而行,既然不能回头,那便让她独自一人守着这空寂的庭院,也好。

再见到长滟,已是暮春时节。庭院中花木葱茏,几枝新叶攀上廊檐,点点翠意映得空气都带着温润的香气。

小喜扭捏地走上前来,鼓着嘴儿,像是含着一口怨气不愿咽下,眉目间满是忿忿不平。

“怎么了?”相思眼角微挑,声音淡然。

小喜撇了撇嘴,语带怨气:“那个姓关的来了。”

相思指尖在书页上停了片刻,目光依旧落在纸上,仿佛没听清似的,过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将书合上,望向窗外,海棠花簌簌落着,自己成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暮春。她慢悠悠说着:“让人进来吧。”

“公主您要是真不愿见,奴婢赶她出去就是!”小喜意气用事。

连珠从旁推了她一把,眉头微蹙,低声斥道:“你怎能如此无礼?那毕竟是主子的人,你怎敢出言不逊?”

小喜咕哝几句,终究是不甘心地去将人请了进来。

长滟自外踟蹰而入,步履轻缓。她身着一袭淡青色襦裙,素雅而洁净,容颜虽称不上绝色,却自有一股清秀婉约的韵致。她垂首俯身,动作谨慎而规矩,恭敬地行礼:“妾身听闻公主近来身体不适,不敢贸然打扰。今日冒昧来给公主请安,还望公主见谅。妾身带了些灵芝草补品,愿能助公主调理身体。”

相思缓缓抬眸,目光落在长滟身上,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拘谨与不安。她忽然发觉,自己曾经以为见到长滟会如何恼怒、如何痛斥,可如今却只是淡然地看着她,像是看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。

或许,这正是许多年前母后看待那些嫔妃时的心境吧。冷寂如秋水,波澜不起。没有了浓烈的爱,自然也不会有浓烈的恨与嫉妒。

“起来吧。”相思示意她起身,连珠忙上前扶了她一把。

长滟怯生生地站好,不敢抬头,只静默地站着,等待着相思的示意。

相思从桌案上取出一块雕刻着石榴花图案的玉佩,通透如冰,纹路细腻,仿佛微风吹动时都能嗅到花的清香。“我素来喜欢清静,你也不必每日前来请安。”相思的声音淡如疏雨,“你自有住处,自在便好。”连珠依言将玉佩递过去,长滟连忙伸手接过,眼中露出几分意外与感激。

“是,妾身谨遵公主吩咐。”她声音微颤。

相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耳鬓的流苏,语调平缓:“沉老夫人看重子嗣,愿你能为周家开枝散叶。”

长滟微微变了脸色,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尴尬与慌乱。她低垂着头,不知该如何作答,只能一再颔首,勉强露出一个笑容。

相思见状,不再多言,挥了挥手示意连珠送客。

长滟悄悄回头,目光从相思的眉眼间掠过,带着几分欣羡、几分憧憬,也掺杂着不甘与嫉妒。

这些情绪,相思未曾看到。就算看到了,也不过是一笑置之。

春光明媚,枝头的绿意愈加浓郁。可这份光景,与她而言,已然无甚意义。